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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周科中就算是在镇政府上班了。他心里清楚,只是正式上班,而不是真正成为镇政府的一员。所以,他暗暗提醒自己,认认真真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多干少说勤观察。先尽快熟悉一下自己的业务工作,最主要的就是完成文学思维向公文模式的转变,争取早些得到领导的认可。

一连几天,周科中都比较清闲。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和偶尔一点小材料。无非是几个向各村屯下发的通知,都有固定模式,之前他也有过认真研读,早已了然于胸,不费什么气力就可以完成,之后交给姜翠过目。

刚开始姜翠还有模有样的审视一番,后来也就大致看看,随手递给打字员小薇。小薇娴熟地在打字机上啪啪啪一阵敲打,不长时间就成件了。周科中注意到,那台四通打字机,远比中学的油墨印刷先进得多,他没事就站在小薇的身后,看着她怎么敲打,慢慢的也看出来门道。此外,就是打扫卫生了。整个办公室内间外间,和走廊里的分担区,周科中干脆一人都干了。刚开始三位女性还客气一番,不几天就习以为常,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了。

下班以后的生活,也比较简单。吃饭、看书、睡觉,好在不用自己动手做饭,这一点可比学校强得多了,周科中也很满意这一点。一个屋子的肖世全和李明坤,由于年龄相仿,相处的也比较自然,只是李明坤比较沉稳缄默,很少废话,喜欢在一旁倾听别人,可一旦开口就能说在点子上,而且从一些细节之中,周科中发现他考虑的很周全,即使自己做不到,话也要点到,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肖世全一看就是个自来熟,说话做事都很随意,是个不太讲究细节的人。周科中寻思着自己来得晚,又比身边这两个人年纪大,所以每天早上早早起来,先把水泥地面轻轻扫一遍,然后用拖布拖得几乎一尘不染。原本堆放的物品,也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条。天气好的时候,还把窗子推开,保持屋内空气清新。有时候还在厨房里和王婶唠唠嗑,帮着她做点什么。等小肖小李两人一睁眼,整个屋子窗明几净、利利索索,李明坤每次都是“周老师辛苦”,以表示出自己的感谢。肖世全则披着上衣,先跑去厕所,回来简简单单洗洗手,上桌端起碗来就吃。

午饭和晚饭,李明坤是很少回来吃的。他年轻有为,交际也广,所以经常有人请吃。肖世全有时也不回来,不过“蹭饭”的时候比较多。基本上每次回来都是醉了马哈的,神情很是亢奋,说话就更加天马行空了,特别是在李明坤不在的时候。有很多周科中不知道的事情,大多时候就是小肖这时候嘚嘚出来的。

什么楼里分几个集团,谁是谁的人;谁又和谁不清不楚,老婆都闹到单位了;哪一个嗜赌如命,输光了就可哪借钱;哪一个站所的人嘴馋,吃饭赊账又赖着,硬把一个小吃部给拖黄了。尽管不知真假,可是也把周科中惊讶得够呛,他从来没想到书本里经常出现的“勾心斗角、道貌岸然、蝇营狗苟”,真有可能在这么庄严肃穆的大楼里的某些人身上变现了。

李明坤的叔叔,是县人大主任,一把手。这也是周科中刚从小肖嘴里知道的。人大,应该就是人民代表大会了,周科中高中时候在政治课上学到过,好像是最高权力机构吧。“那人大主任,到底是什么级别,说了算不算?”周科中酒也有点上头,问出的话题也很直接粗暴。

看周科中一脸疑惑的样子,小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说:“时间长了你就品出门道了,想这么多没用。咋的,你还不知道明坤叔叔就是人大主任?呀呵,要想在南京府上混,也不先弄清四大家族关系图。”

周科中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揶揄,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倒觉得眼前这个肖世全一点都不反感,还有点可爱---心直口快,不用设防,更主要是还有点文学底子,能和自己谈到一起去。

肖世全爱看书,炕角堆了几摞他买的、借的杂志和小说。周科中第一次进屋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些。有几次他实在想翻翻看看,不过毕竟两人不太熟,冒冒失失去翻看人家的东西,不太好。

肖世全每天晚饭以后,基本上都是坐在炕上,倚着墙根,挑出一本看。有时读的入迷了,到了睡觉点却不舍得放下,就在周科中和李明坤两人躺下以后,打开自己旁边的小台灯继续看。而且,他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多是在其他俩人躺下以后,拿出笔,在一本日记上写着什么,即使酒局回来,也没见他间断过。周科中对这一点很是佩服,记得自己以前刚当老师的时候,也也曾心血来潮,写过几次,不过没到一个月就半途而废了。三分钟热血随时可以开启,持之以恒可非易事。由此周科中也觉得肖世全表面上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际上一定是个敏感细腻的人。

一天傍晚,李明坤又没回来吃饭,八点多了肖世全才晃晃荡荡回来了,满面笑容的,看起来又喝的挺和谐挺开心。周科中觉得两人现在也比较熟悉了,也试着开了一句玩笑:“哪个美女又和你喝酒了?”

“都抢着陪领导喝呢,咱一个小喽啰,谁搭理呀。”

肖世全也哈哈笑着回答,周科中却看出从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和无奈,于是他马上打住了个话题。看小肖又要随手操起书看,他就问道:“都是些什么书呀?这么着迷,我翻翻行不?”

“行,怎么不行?我周哥想看什么都欧克。等一会睡觉看我的玉体都行。”肖世全哈哈笑着,开着玩笑道。

周科中在一摞书中一本本的翻看,他惊喜的看到,竟然还有余华的著作《活着》。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小说,可是一直没有买到,更别说借到了。那次从吉岩市回到家以后,周科中才想起来应该到图书馆或者书店去看看,镇里没有县里没有市里怎么也得有吧,不过因为自己当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为此他现在还后悔着呢。谁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这里无意中找到,他哪能不兴奋呢。

看到周科中爱不释手的样子,肖世全说:“看你这么喜欢,就送你吧,反正我已经读过了。现在哪还有好书之人了,都找孔方兄去了。也算咱俩兴趣相投。”

周科中自是相当感激,赶忙脱下鞋子、衣服,钻进被窝,细细品读着,不知不觉就走入了其中的情节,完全融入跌宕曲折的人生境遇之中。他震撼于主人公富贵的隐忍、坚强和乐观,伤感于种种令人绝望的磨难和困顿,也慰藉于其中生死相依的爱情、亲情。虽然,生命仅仅是一种存在,它和万事万物一样没有任何意义,追寻、探究的本质不过是个大笑话而已,可正是因为生命,我们才活着,才不会因为艰难而放弃,美,往往就隐藏在生命的各个环节之中,你执著坚韧,它就会伴你左右;你自怨自艾、怨天尤人,它就会与你彻底无缘。

周科中几次热泪盈眶,几乎一夜都沉浸其中。他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恣意驰骋,一会化身富贵,一会化身凤霞,小心翼翼去触碰无处不在的磨难,贪婪体会着时代的变迁和世事的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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