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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活下去吗。”男人胡子拉碴,披散头发,边幅不整,左眼从额头处一刀疤斜贯到耳边。

此时男人拔出剑来顶在女孩额头上。女孩说不出话,无神的眼盯着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右手,死死抓住剑锋——直到鲜血渗出来,顺着剑锋往下滴落,顺着女孩的手肘一滴滴没入泥土中。

女孩昏死过去,男人默默点头,抱起女孩消失在山林当中。

“他娘的,追到那儿怎么就没了。”陈泰与帮派八人,正喝着闷酒。

追杀女孩用的死龙气息到一处岔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正要往里查探,才发现树林里隐隐约约埋伏二十数人,陈泰几人不敢怠慢,忙退出来,如今是进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帮主,却如何交差?”

“我派基业还在京都,我得回去。”陈泰痛饮一杯,又斟满举杯向那八人:“我这次回去,怕是凶多吉少,诸位与我饮了这一杯吧。”

众人叹气,一饮而尽。

“没追到?”莫公公站在台阶上,自顾挑弄笼中的画眉鸟。

“进了崇岭一带,错综复杂,实在难办。那深山老林的,活不了。”陈泰躬着身子,本就在台阶下,如此更显卑微。”

“那皇上要的尸体呢?”

陈泰默然,不敢说话。

“当时是说,追不到,都斩了。”公公斜眼一瞟,一瞪。

陈泰慌张,忙回话:“若不是林中遇几十人埋伏,不敢往前,当是追上了。”

“哪来林中几十人,胡扯。”说着话,公公缓缓从台阶走下来,到陈泰旁,拍拍他的肩。“念在追人数千里有功,皇上开恩,赏在我这儿,陈帮主随我进屋去取吧。”

陈泰奇怪,只能跟着莫公公进去。进去了,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四个白釉小碗,上书“平夷野望”。随手取一个,递给陈泰,又从腰间取下块金牌,也递过去,挥手送客。

陈泰出门,细看茶碗,一个字,“望”,揣在怀里,寻路回门派去了。

卢清醒过来时,不知过了几天。一睁眼,光线昏暗,想挪动时又是全身酸痛,抬手亦无力。渐渐地眼睛适应了黑暗,打量四周,是个扫把一样的草搭成的房子。阴暗潮湿,房顶缓缓滴着水,落到地上,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间,卢清的听觉也渐渐恢复,隐隐地听到小屋外不远处整齐的喝哈声,像是有人在练武,气力撼地,声势震天。

我好像活下来了?这样想着,些许不可思议,些许庆幸,卢清躺在草席上,直视着上方虚空,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接下来会怎么样呢。怀着些许担心,更多的是希望,外面的动静停下来了。

少时,屋外人声嘈杂,小屋帘子被掀开,放进来一缕微光,刺进卢清眼里。模糊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青年。

“竟然醒了,晖庆你医术没白学。”男人拍拍左边青年的肩,那青年躬身点头,十分尊敬的样子。

说着,三人走进来,门帘被人扶住,探出许多头往里看,都是男性,赤裸上身,大的十七八,小的十三四,眼光随着一束日光照在卢清脸上。

那个叫晖庆的青年走上前来,青蓝色眼瞳十分引人注目,拿住卢清左手把脉,回头向那男人点点头。

“还需养几天?”

“痊愈的话,半月,师傅。”

“扶她起来。”

另一个青年也走上来,一头红毛冲天,一蓝一红两人从背后将卢清架起来。卢清只觉得全身酸痛,特别是右大腿处,刺痛难忍,不禁呻吟一声。那男人却凑到眼前,左脸明晃晃的刀疤,右眼含笑。

“命我救了,也不求报,你走吧。”

卢清竭尽全力挪动身体,却一点动不得。

“找个地方丢了,命随她自己。”

说完,两个青年拿块黑布蒙住卢清眼睛,架起来就往外走。

情势危急,卢清硬从火烧一样的喉咙里挤出一声惨叫。

“师傅,像是有话要说。”晖庆扭头看向男人,将卢清又放在地上。

“晖报,取水来。”

红发青年走到门口,接过一碗水,回来往卢清嘴里喂。

卢清干涸的喉咙终于打开,模模糊糊说着:“让我……活下去,活下去。”

“命,是有代价的,连你喝的水,都是有代价的。”男人走过来,眼如鹰鹫。“我救了你的命,你的命,就是我的。”

卢清迟疑一瞬,顾不得那么多,连连点头。

男人走出门去,红蓝两人将卢清扶着回草席上,解开黑布,靠在墙边,门外又进来四个青年,岁数比前两位小一些。少时,男子拿着一个方匣子过来,四个青年一人扶住卢清头,两人按住腿,还剩一人从师傅手中接下一把匕首。

卢清有种不祥的预感,眼神恐惧,死死盯着男人手上的匣子。

匣子打开,一股恶心的气味传出来,黑雾逐渐散去,躺在盒子里的是一只手腕一样粗的,圆圆胖胖的紫色长虫。虫左右共十八双足,十八双足在开盒那一刹那就开始翕动,翻身打滚,腹膜透明,内脏蠕动。

“师妹,忍一会儿就好。”蓝眼的青年在卢清身旁耳语,卢清恐惧万分,挣扎着想逃脱,口中含混地发出呻吟。

红蓝两人擒住卢清肩膀,拿匕首的走上前来,掀开卢清衣服,露出腹部。卢清全身颤抖着,死死盯着那把匕首。匕首一划,腹腔开了个口,血流出来。那只幼虫嗅到血浆气味,怪叫着从匣子里跳出来,窸窸窣窣走一段,顺着大腿爬到卢清身上,猛一钻,从伤口进去。

卢清只觉得天旋地转,腹腔里一阵翻江倒海——她顶破嘶哑的喉咙,发出一阵非人的痛嚎,白眼一翻,再度昏死。

“王爷,世子到了。”披甲佩刀一人,立在殿门外,拱手向殿内。

殿内走出来一老者,身着华服,面容枯槁,骨瘦如柴,眉目间却威严永驻。

“爷爷!”听了这声清亮的女孩嗓音,老者嘴角浮现一抹难掩的微笑。

樊桂穿红黑白三色短袄跑上前来,搂住爷爷的腰。

老者半蹲下扶住樊桂的手满脸笑意,微微抬头看见不远处走来两人。

男子面容英俊,穿紫金长袍。女子素色襦裙,温婉质朴。

“父亲,儿臣受命来了。”说着,握右拳于胸,躬身行礼。身旁女子双手交叠腰间,随礼。

“唉,先不说受不受命,差不多也该来了,六月没见我这小孙女了。”老者拉着樊桂的手,一家人往殿里面走。

“爹可管管她,前不久一个走神又不见了,半月后才听到音讯。”走路间一直沉默的女子在后面先与老者搭话。

“魏欢管我这孙女可操碎了心啊,樊孝,当与她分忧。”说着,拍拍樊桂的肩。“我这孙女,年纪轻轻也是人中龙凤。”回头看向魏欢,欠首:“多劳费心啊。”

说完,继续走,樊桂回头看母亲,调皮一笑,一副胜者嘴脸。

魏欢嗔之,女儿回头后,又随莞尔一笑。一旁樊孝轻轻拍拍妻子肩膀。

到内殿,吃了饭。三人行于长廊,父子并排走,魏欢随后半步。樊桂正院子里与武将角斗。

“父亲,此番叫我来,何为?”

“这樊家大院,托付与你。”别说魏欢,樊孝也是一惊。

“这……父亲虽年老,气力尚刚,如何……”

“哎,这些都不是关键。”老者摆摆手,正了正颜色。“我等武将世家,远离朝堂,在朝廷力少。”“今皇帝亲提,召我回朝,去是不去?”

樊孝抚须思索,魏欢先开口:“樊家巩固在这洄河下游将近二十年,又是武将之门,拥重兵,据险关,五王如此者,只有樊,赵两家,樊家异姓,赵家同姓。”“帝在北方,王在南方,矢远而失力,弩近且全发,况且皇帝新登基,站立不稳,屯兵北疆,五十万大军不可动。此次找公爹还朝,当是求援。”

樊孝接下话头:“应援可得名正言顺,巩固封地,顺应天下,若是不应……倒也无妨。”

话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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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樊孝不再说,与妻子面面相觑,等父亲发话。

“天下人皆知晓我姓名。樊家大姓,血海侍三代帝君,有同车之交,帝君江山完璧,分我樊家一隅。单名一忠,当逆流驱前,拱卫皇土,贼人不得近也。”

说罢,三人点头,意味深长。

“何焕。”樊忠一喝,叫手下来。

那老将正与樊桂武斗,听得呼唤,小跑过来。

“犬子交付与你,好好辅佐。樊孝,做决断时多听长辈建言。”

樊孝何焕,互相躬身行礼。

樊忠满意,抚须微笑,却见得何焕头上红红一大包。

“何焕,这是……”

“哈,哈,哈!”不远处听得樊桂魔女一样狂傲大笑。

卢清的意识挣脱混沌的虚空,浮出水面。渐渐地,灵魂重新占领躯体,周身的一切都明朗起来。

而她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别的,只有深入骨髓的痛苦。皮肤像在被烈火炙烤,刺痛难忍,身体却寒冷得发抖。她双手环抱身体,站起来走不过两步,却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又跪在地上。脊柱像被人握住一样,向全身播撒着猩红的哀嚎,无形的手捏弄着加速跳动的心脏,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像是了无生机的木偶,连死亡的解脱都无法奢求。

卢清跪在地上,右手掐住脖子,徒劳地干呕着,瞪大的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门帘被掀开,是那个刀疤男走进来,拿着一个小瓶,取出一颗绿色丹药丢过来。

绿色圆球撞在地上,滚了几圈,直到卢清眼前。在卢清眼中,这颗药是纯粹的欲望,驱使着她不顾一切地伸出手,疯了似的吞进腹中,绿色的药化成雾气,重新为她夺回了身体,全身的痛苦如潮水般消退,一丝宽慰抚摸着她的身体。卢清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蛊毒,十天发作一次,什么感觉你明白了吧?”刀疤男高大的身影压过来。

卢清微微点头。男人蹲下来,掀开衣服看卢清背,却光洁白皙,温润如玉,当下便蹙紧眉毛,若有所思。站起身来,出门去。

少时,蓝眼的青年走进来,卢清靠在墙角双手抱膝。

晖庆满脸和煦,端着一碗汤冒着热气:“师妹,吃些东西走几步。”

卢清没伸手,透过垂下的头发打量着青年。

见此,晖庆将碗摆到卢清旁边,随意坐下看向门外。

“那是师傅,我们只知道他叫付魈,别的一概不知。”“这寨子里八十二号人,加你八十三个,都是师傅从外面捡回来的。我和晖报最先住在寨子里,渐渐地人越来越多。很多都像你一样的,来时候只剩一口气,没有过去,看不到将来。”“这寨子里八十三个人的命本来是不存在的,没有师傅,一切早就结束了。”

“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呢?”卢清颤抖着声音,小声搭话。

“至少现在活下来了。”

卢清听完,端起一旁的汤小口嘬饮,一点点恢复体力。

“师傅会教我武功吗?”

晖庆一惊:“你一女孩子家……”

“那师傅留我做什么呢?”

“这个……你以后会知道。”

卢清正要接话,听得外面嘈杂。

“啊,是时候了。”晖庆站起身来,卢清跟着他出去。

久违的阳光刺痛双眼,待眼中的世界再度清晰,卢清站在台阶上,眼前站着许多人。

师傅付魈走到卢清身旁,向下高呼:“这是你们的新师妹。”“你们八十二人,分成三代,第一代晖,第二代晔,第三代晀,最小也有十三岁。”“你多少岁?”付魈转头看向卢清。

“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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