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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之后,父亲开始归账。把钱袋子里的钞票取出,一张张顺齐,点清,记在账本上,再把赊账、钩账注好,标明面粉的进出用余,馒头饽饽卖剩几个,最后点查订单的交付收讫。

这套流程,自打林葵清记事起,从未间断。用父亲的话说,是买卖无大小,账目要明白,需日清月结年算。

小时候,林葵清跟哥哥岩清,最爱做的事就是帮父亲顺钱。钱袋子打开,两个孩童,四只眼四只手,紧着抢大钞,五块的,十块的。每次她都能比哥哥多个几张。哥哥则说:“谁赢了,谁包圆。”于是,剩她一人对付那些一块的,两块的,五毛一角的,一摞摞排好,点出金额,交给父亲。父亲乐呵呵地复验一遍,提笔入账。

及至进了中学,兄妹二人的热情日渐消退,面对钱袋子,不再虎视眈眈,而是能拖则拖,能躲则躲,终至视而不见。父亲也不生气,一个人,拿了杌子,坐在炕沿边,慢条斯理地数啊,记的。

今天晚上,父亲依旧坐在灯下,打开了钱袋子。

林葵清偷眼瞧过去,虽说老样子,但也有不同。现金之外,多了扫码支付。父亲戴着老花镜,一笔一笔记着,口中念念有数,时不时抬头,拿起账本拉远了对看。抬手低头间,鬓角的白发跳上跃下,格外刺目。

林葵清慢慢挨了过去,小声说:“爹,我念,你记。”

父亲抬头,温和的目光越过镜架抚了抚女儿,笑道:“好啊。你看看。”说着,把手机递了过来。

林葵清滑动手机,轻声念道:“2,1,1,4,10,3,2……”念着念着,视线有些模糊,她停了停,调整情绪,继续。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账目很快归拢完毕。父亲摘下老花镜,轻松地笑了,活动活动肩膀,催女儿去休息。林葵清答应着,却没有走。她想了想,抬起头,看着父亲说:“爹,我要留在家里,跟着你做饽饽。”说完,低下头去,等待父亲的回应。她忐忑地准备着,也许是呵斥,或者不允,或者责难,但不论怎样,决定的事总要做的。

谁知,什么也没发生,父亲很平静,未有丝毫波澜,仿佛听到的不过是寻常如“吃了吗”之类的问候,只是语气淡然地问了句:“想好了?”

林葵清抬起头,认真回答道:“想好了。我做了一份计划书,准备把饽饽——”

父亲摆了摆手,打断女儿的话,说:“计划不计划的,后边再说。你要是真想做,那就先从和面开始。明天去铺子,今晚早点睡。”说着,把账本锁进墙边的写字台抽屉里,转身出了东间卧房,穿过堂屋,去给大院门上锁。

林葵清望着合上的房门,脑中冒出无数个问题,其中一个越来越大,那就是:“为什么要和面?不是有和面机吗?”思来想去,找不到答案,她只好去请教母亲。

母亲正在厨房泡第二天熬粥的米。见她来了,笑道:“还不睡?”

林葵清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地说:“娘,我跟爹说了,说我要做饽饽。”母亲笑着点了点头,舒心道:“我知道。”林葵清说:“您怎么知道?啊,难道您早就跟爹提了!我说呢,爹一点儿也不惊讶,也没发火。”

母亲笑道:“发什么火呀,这是好事。你爹这几年也变了,不跟以前一样。要是以前,我也不会让你回来。”林葵清上前,抱住母亲的肩膀,轻松地笑道:“原来如此。谢谢娘。”继而精神抖擞地说:“娘,我做了份计划,准备把饽饽——”

听到这里,母亲笑着摇了摇头,提了一个问题:“你会和面吗?”林葵清摇了摇头,直起身,急忙解释道:“这不要紧,反正有和面机,不是什么难事。”

母亲收起笑容,扭头注视着女儿,郑重道:“错!很重要,和面很重要。你要是想做饽饽,必须学会和面,这是第一步,别的都靠后。”

林葵清不解,问道:“为什么呀?有机器不使,多累啊。再说,也没效率。我只一双手,就算一天从早到晚不停,才能和出多少面来。”

母亲把水盆盖好,拉过小板凳坐下,让女儿也坐下,然后慢慢道:“是,你就一双手,人人就一双手,但靠的就是这双手。有机器不假,但不能依赖机器。用机器前,你自个得懂得明白,知道多少面加多少水,揉多久面才好用。这是基本工夫,做饽饽的,得手上有数。还有,机器不是万能的,要是遇上机器坏了,或者停电了,你还不做饽饽了?其实,天公给了我们人一双手,就是让我们把本事牢牢攥在身上,走到哪里,都不怕,也足够用。不过现在社会进步了,讲什么分工,这才用机器。但根本不能忘了,手不能生。”

林葵清听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脸上早飞上了红霞,叹道:“我没想这么多,我以为——”

母亲笑道:“你以为做饽饽很容易,是不是?看我跟你爹做,觉得也没什么。但老话说得好,看花容易绣花难,等你上手了才知道。”

林葵清说:“俺爹刚才也是这么说的,让我明天开始和面,我不明白。现在知道了,是我轻慢了。”

母亲笑道:“知道只是知道,离做到还远着呢。你要有个准备。开弓没有回头箭,要做就做好,不然,无法立足。”

林葵清认真地点头,直到泡完脚,躺在床上,还在反复告诫自己。辗转反侧间,忽然计上心头,起身开了电脑,查询和面的种种诀窍讲究,仔细记录下来,准备明天一展身手。

梨树台是个方方正正的村子,前中后三条大街贯通东西,南北则是两条,其中靠东的名东街,居西的叫西街。五条大街纵横交织,三千多户人家错落期间。林家的铺子就在西街上,由北往南,走过中街的十字路口,右手边第五家,坐西朝东,挂着“饽饽”二字招牌的就是。

铺子不大,只有三间房大小,原是林家老屋。祖父祖母身后,本应由长子一人继承。可父亲没有这样做,而是按照市价,合了价钱,一分四份,付了弟妹们各一份。父亲认为,都是儿女,都是一样的人,理应如此。

这些话,自然不是林葵清亲耳所闻,而是从长辈们的闲谈片语中,拼出来的。

此刻,她站在铺子的案板前,跟面盆里的水、面较上了劲。按照网上的介绍,以2:1的比例放了麦粉跟水,加了引子(发面之用,功用同酵母粉,但是面的形式,是从之前的发面中留出来的),满怀期待都两只手下去,谁知根本揉不成团。

和面讲究的是“面光,盆光,手光”,现在可倒好,两手如入泥潭,扯不断揪不清,急的她继续添水加面,只是总找不到那个合适的点,要么太稀,要么太干,眼看着水面从盆底堆上盆口,她慌了,不时去擦额头,于是等母亲走过来看时,就见女儿的鼻颊额颐皆是粉白一片,加上白色工服白色头罩,宛然一个雪人,只有眼圈是红的。

母亲忍住笑,轻声提点道:“揉,使劲揉,让水完全渗透。再揉,把手褪干净。现在加水,一点点。好,继续揉。”

林葵清一一照做,果然成了。她激动地抬起头来,笑道:“可算是行了。我以为今天得废了。准备听老爹招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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