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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包厢, 姜颂的眉毛就不由一抬。

茶酒席已经摆上,在座的都是熟人。

上首的位置空着,顺一位就是吴青山。

要算上新亡故的黄钟, 的确是把觊觎过姜家的人凑了个齐全。

敲骨吸髓的蛇鼠一窝。

这一桌子人看见姜颂,也都不约而同地一愣, “小姜总, 好久不见了。”

有人见他走路有些微跛,看向顾长浥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

姜颂对着他们甚至懒得笑一笑, 只是照顾顾长浥的面子,稍微点了个头。

孙春晓立刻把自己身边矮一个位份的椅子稍微拉出来一些, “瞧我这脑子, 姜家现在也收在顾总名下了,那小姜总肯定也要来通通气。”

顾长浥就在姜颂后面跟着,和孙春晓说话的语气客气又温和, “他不坐这儿。”

孙春晓还不明白,又对着顾长浥陪笑, “哦哦, 小姜总只是过来送您的?”

顾长浥扶着姜颂的后腰, 带着他往上首走,“大家都知道,‘空中楼阁’的项目是我用姜家的名义接的, 姜颂是我在公司的代股东。那这次, 包括所有节点性的联合体会议, 姜颂都会和我共同列席。”

吴青山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看顾长浥的眼神里带上了敬佩,“雅致还是顾总雅致,工作生活两不误。”

“吴总谦虚了, ”顾长浥在上首一边站定,做了个“请”的手势,“怪我提前没打招呼,借您一个光。”

吴青山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什么意思?这位置我吴家人坐不得了?”

顾长浥脸上依旧好脾气地笑着,“项目是姜家接的,我和姜颂算是联合体的首席,分开坐就不合适了。”

吴青山铁青着脸站起来,把他下首的魏雨谋向一边推了推,“没眼力价儿?都往下坐。”

魏雨谋也是跟着吴家吃肉喝汤的,自然立刻给吴青山让位置,“这个位置采光好,您坐您坐。”

“首先,对于黄钟先生的事,我深表遗憾。”顾长浥替姜颂把椅子摆正,扶着他坐下。

“是啊,”孙春晓脸上并看不出半点遗憾,“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剩下他家孤儿寡母的,公司里那些大单子都还没结,也不知道要便宜谁了。”

魏雨谋看了一眼吴青山脸色,“孙总这话说得有欠妥当吧,黄总鞠躬尽瘁,公司里肯定也后继有人。像他之前跟我们谈了不少合作,也表示过有公司套现的意愿。”

这路数姜颂熟。

隔热建材也是块不小的蛋糕,黄钟尸骨未寒,这边就又惦记上了。

吴家提前预定地盘的野心呼之欲出。

“话也不是魏总这么说的,只要合同没签了,黄家遗孀看谁顺眼,说不定总念些姐妹情呢。”孙春晓正反看着新做的指甲,并不买魏雨谋的单。

魏雨谋又想争辩,却听顾长浥不紧不慢地开口了,“诸位要是想讨论黄总的家产怎么分,倒也不用叫上我。”

魏雨谋立刻端起分酒器,二话不说喝了个干净,“我把话说岔了,顾总别怪罪。”

顾长浥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轻轻一落,似乎并不在意他有多心诚,“不过今天要说的事儿,确实还是和黄总有些关系的,主要是关于他在联合体中的份额如何再分配的问题。”

“空中楼阁”的项目是稳赚的,多拿一部分原始份额,后面就多分一部分红利。

说是黄钟份额的再分配,说白了就是争一笔真金白银。

四周的目光立刻变得迫切起来,一桌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顾长浥却不急着说。

桌子上新摆了一盏热腾腾的核桃酪,按惯例先转到上首。

他用银勺子稍微尝了一点味道,把旁边的旗袍姑娘招过来,“重新做一份,核桃皮去干净。”

魏雨谋脸上已经开始发红了,“早就听说顾总好厨艺,嘴巴金贵,果然是千金之子,就是讲究!”

孙春晓依旧是快人快语,“顾总别钓我们胃口了,黄钟那一份不是什么小数字,在座的谁不想要?”

“这你急什么?”魏雨谋摆着一副不那么感兴趣的样子,“既然知道黄钟那份数字不小,那你应该也知道责任越大,需要的能力就越大,肯定还是优先考虑吴家这样的大门户啊。”

吴青山被搔到痒处,拿起菊花茶喝了一口,掩不住眼睛里的得意。

“我看未必吧。”孙春晓用指肚蹭着指甲的边缘,“要说这一份落叶归根,让顾总拿了,我肯定没什么废话,只是如果……”

顾长浥适时适地地开口了,“既然今天把大家叫来了,肯定也是想把这份份额分给大家,要不然我直接私吞不就好了?”

他轻松地笑了笑,其他人也跟着笑,“顾总是想带着大家共同富裕,提携我们呢。”

孙春晓见顾长浥帮她,说话也更大胆了,“那既然是这样,我看无论门户大小,都是能争取一下咯?”

“那自然。”顾长浥认同她。

姜颂抱着一杯温水,平静地看着对面那个涂着南瓜色指甲油的女人。

可能是现在医美技术发达了,她看着甚至比四年前还年轻了一些。

孙春晓好像已经不是那个爬到姜颂床上,又气急败坏地叫嚣着要让他身败名裂的女人了。

那天姜颂一回家,就见到孙春晓穿着一件没什么布料的衣服,脸上的口红蹭的到处是,拿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照片要挟他:把股份给她,或者到警察局自首说侵犯了她。

好在那天姜颂刚好临时出了个短差,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那时候孙春晓背后还靠着别的大山。

她刚从屋子里出去就进来一群打手。

姜颂报了警,但到底是有一个时间差。

四年之后,孙春晓自立了门户,好像就抹消了过去那一段仙人跳发家的过往似的。

奶茶色系的穿搭,似乎走起了知性路线。

见姜颂看她,孙春晓不大自然地端起红酒来抿了一口,“没想到时隔了这几年,现在有机会和我们京城最有面儿最有骨气的姜少爷在一台桌子上吃饭了。”

姜颂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她,并不应声。

孙春晓有些尴尬,笑着看向顾长浥,“还是顾总仁义,哪怕是当了东家,还念着多少年前的那点旧情。”

这话听在一桌人耳朵里,都能明白是在踩着姜颂讨顾长浥开心。

但也有人替孙春晓的口无遮拦捏了一把汗。

她挑拨得太明显。

哪怕如今衣锦还乡,顾长浥也毕竟是被姜颂扔出过家门的丧家之犬。

有的掩饰着喝茶,有的从桌子上拈点心,但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顾长浥的方向瞄。

只见顾长浥脸上没有太多起伏,嘴角微挑,似乎是在笑着。

正好新做的核桃酪送上来,孙春晓殷勤地从座位上起来,亲手把描了福寿纹的金圈瓷碗捧到顾长浥面前。

顾长浥不拒绝也不伸手接,只是等着她把碗摆到自己面前,温和地说了一声“谢谢”。

“咱们边吃边谈,”顾长浥拿起勺子,“别这么严肃,大家有什么想说的,畅所欲言。”

他越是这么说,座上的人越是势在必得,一个个转着眼珠要拿下黄钟落下的肥肉。

不断有人给顾长浥敬酒,有红有白。

顾长浥一一回了,他杯子里装的是和姜颂一样的洛神花茶。

旁观者清。

姜颂看着这些人摩拳擦掌的样子,不免想到了蹲在死尸旁边的秃鹫,少分一口肉就好像恨不得把同伴的眼珠子啄下来。

顾长浥把尝过一口的核桃酪推到姜颂面前,“不苦了,也不烫,慢点吃。”

孙春晓脸上的笑瞬间僵了。

正在发表讲说的那位有些不上不下,“……我们公司对建材的业务很熟悉,而且我们,我们……”

顾长浥笑着解救他,“你继续,我在听。”

可桌子上的眼睛仍旧都转向了姜颂。

他挑了两口核桃酪,把银匙在瓷碗里漫不经心地搅着,似乎对当场在发生什么漠不关心。

姜颂的漂亮就像是白宣纸上的朱砂印一样触目惊心。

白细的手腕子上挂着一串全对眼海黄,透出一种散漫的疏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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