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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养了一个多礼拜, 姜颂给顾长浥写了不少印面。

他记得顾长浥小时候很喜欢漂亮的石料,这些年碰见好看的都攒着。

无论是去戈壁滩,还是去东南亚,他都留心着适合刻印的漂亮石头。

他也没想着有一天能亲手给这个崽子, 顶多算是一个念想。

但是现在赶上顾长浥想起来这么一出, 无论他想要刻什么, 姜颂都一一给他写了印面。

原本搁在柜子里一方一方的印石几天之间都吃上了字,整整齐齐地码在桌角上, 红红绿绿地成了一景。

让姜颂没想到的是,顾长浥在外面这几年像是仔细研习过刻印。

无论自己写什么笔体, 顾长浥都能很好地把握他的笔触, 刀法又很有自己的风格。

刀笔一交融,姜颂自身的柔和细腻风格里就多了顾长浥的凌厉狂放。

印刻出来, 姜颂自己也很喜欢, 常常趁着顾长浥不注意, 偷偷把玩。

这些印顾长浥都没做印蜕, 说是等要用的那天一起开。

“你要做个印集吗?一整本都光盖章?”姜颂倚在扶手椅里, 胃口上护着一只暖水袋。

他最近顿顿吃顾长浥熬的药膳粥, 一周没重样, 饭后已经基本不会太难受了。

“那些印是我问姜先生求的, 用途自然我自己来定。”顾长浥检查了一下暖水袋的温度,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姜颂懒洋洋地偎着一只软枕,大约是屋子里温度略高,把他玉色的脸颊上暖出一点淡淡的瑰红。

他毫不在意顾长浥冷淡的口气,慢悠悠地掩住一个哈欠,“那这么多印,得多大一幅画才能盛下呀?”

顾长浥抬起眼睛来, 深深地把他看了看。

姜颂有些莫名其妙:不愿意说就不说,看我干什么?

他懒得搭理顾长浥了,往软枕深处蜷了蜷。

他正有些犯困,门铃响了。

姜颂撑起身子,拄着扶手要站起来,“估计是邢策吧,他昨天说今天要过来。”

“坐下。”顾长浥护着他的腰,轻轻把他推回了椅子里。

这几天一直这样,除了写写字,顾长浥什么都不让他轻易亲自动手。

姜颂看着顾长浥走向门口的背影,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邢策拎着几只还在扑棱的乳鸽进来,屋子里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怎么,样了?”邢策一边换鞋一边低声吐槽,“我拖鞋呢?怎么这,这几次来都只有一次性拖鞋啊?”

姜颂总不能说是顾长浥扔了,笑着说:“你拿这么多鸽子过来干嘛啊?”

“还能怎么回事?老太太呗!她麻友听,听说她前一阵摔着了,给她从老家淘换的嫩,嫩鸽子。她非要我拿过来几只,还说汤要吃刚从砂锅里倒出来的,不能用保温桶捂过,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穷讲究。”邢策说起来也是头疼。

他手里的鸽子扑扑腾腾的,飞了一屋子小绒毛。

“老太太让我拿,拿过来,一天吃一顿。”邢策把鸽子笼拿给顾长浥,“放点葱姜枸杞就行,别的香菇什么那些,发的不要放。本来,也不是吃味道。”

姜颂没想到邢策居然胆子肥到敢明目张胆支使顾长浥了,有点担心他惹麻烦,“你放厨房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做。”

“你?”邢策就笑了,“你当炖,炖鸽子汤是煮方便面呢?”

“我……”姜颂眨眨眼,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厨艺,“都是先放水后放食材,能有什么不一样?”

他没想到顾长浥居然很温和地开口了:“邢叔,鸽子给我就行了。”

“不吃的就先喂,喂着,”邢策还叮嘱他,“食儿我妈也,也给装了一大兜,玉米里的小石头子儿是,是故意放的,不要挑出来。”

“好,我知道了。”顾长浥听得很仔细,把装玉米的袋子也提起来看了看。

姜颂目瞪口呆地看着顾长浥提着鸽子和玉米走向厨房,问邢策:“你给他下什么药了?”

邢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不就,跟你一张脸,跟别人一张脸吗?那他不,不吓唬我我也没什么好怕他的。”

“行吧。”的确也很有道理。

姜颂靠回椅子里,“小姨最近身体好些了吗?上次摔的不是还没好利索?”

“正要说这事儿呢,”邢策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在他旁边坐下,“我妈这也算多少遭,了回罪。过两天就是她整生日,我想着大,大办一次让老太太乐呵乐呵。”

“应该的。”姜颂点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邢策是单亲,基本就是小姨独自一人拉扯大的。

最困难的那段时间,邢策的学费都是姜家出的。但是他们都不敢让邢策妈妈知道,就说是学校减免。

邢策长大了,他妈才算是熬到头。

“能需要你,做什么啊?”邢策笑了,“地方什么的我都,都订了,家里亲戚也不多。我就想着你俩,成天把我当个信,信鸽似的,今儿个你送点什么,明儿个她送点什么,累不累得慌?”

“不如趁这个机,机会,过生日吃饭的时候你也露面,我找个时机你,俩就说两句贴心话儿呗!”

“可以吗?”姜颂有些紧张地坐直了,“她看见我……会不会不高兴?”

“老太太哏着呢!肯定得装,装装不高兴吧?”邢策挠挠头,“但心眼儿里哪能,真不高兴?”

姜颂揉了揉自己的脸,“我现在看着行吗?”

他怕自己的样子病病殃殃的,让老人家看了心情不好。

邢策认认真真地上下把他看了看,“跟上周比,稍微,有个人样儿了。”

上周姜颂瘦得已经完全脱形了,那个不吃不喝的样子让邢策想起来都后怕。

之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姜颂看着跟个好人一样,每天插科打诨话不少。但就是缺那么点活人的阳气儿,眼瞅着一天天瘦下去谁也没办法。

就好像他对生死没什么概念,也完全感受不到生命从身体里流逝。

曾经有个老医生跟邢策递病危通知书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这人要是没了生机,神仙也难救了。

好在顾长浥搬进来,姜颂脸上难得又见了一些血色。

姜颂听不见邢策那些七拐八绕的心理活动,只知道有机会能去见小姨,发自内心地高兴。

他笑着“嘁”了一声,“你说谁没人样儿?”

邢策向后看了一眼厨房,声音压低了,很认真,“我说真的呢,你以,以后能不能不这样儿了,太危险太吓人。要是你觉得和姓,姓顾的住一块儿不舒坦,上我家住着什么问题没有,我们一大家子人也热闹是不……”

“邢叔,”顾长浥不慌不忙地走进起居室,“午饭差不多准备好了,要不然你留下了吃顿饭再走?”

和刚才接鸽子的样子又有一些不一样,他的语气客气了很多,却莫名带着一层疏离警告的意味。

邢策后脖子一阵发紧,“我家里有饭,不,不跟你们这儿挤了。”

顾长浥递给他一只拉金丝的迷你手提箱,“邢叔,这个带回去给小姨吧。”

邢策已经不知道怎么跟他计较称谓了,迷茫地低头看着那只小箱,“这什么?”

“液体钙,”顾长浥并不解释太多,“可能对老人摔伤恢复有帮助。”

那箱子上写着好多不像英语的外国字,手柄上还绑了精致的高档丝绸。

邢策没接,“这,这得很贵吧?”

“没鸽子贵。”顾长浥把箱子向前递了递,似乎是很不经意地问:“小姨过生日,我能去吗?”

邢策心说刚才他跟姜颂说这事的时候顾长浥并不在旁边啊。

他悚然环视了一圈,也没找着监控监听的东西,没敢再多说什么,“想来就来呗,反正来的都,都是我家里的人。”

而且他也怕到时候人一多,自己顾不上姜颂。

说起来他也挺矛盾的,一方面他老觉得顾长浥这个小崽子说不上来哪让人害怕,另一方面姜颂身边要是真完全离了人,他也是实在不放心。

最后他把顾长浥的小箱子接了,又低声叮嘱一句,“那到时候你也看着他,一点儿,这两天可不叫他气着,累着了。”

顾长浥垂着头的样子很平和,“我知道。”

邢策一走,顾长浥把姜颂的饭端过来了。

顾长浥做的药膳粥是真的好吃,姜颂从最一开始的看见饭就提前反胃,到现在已经隐隐地有一些期待开饭。

鱼糜、筒骨和牛肉粥,顾长浥都给他做过,每一次都熬得俨俨的,粥液一滑进胃里就带来温暖的踏实感。

他略略向前探着身,等着顾长浥把粥摆在自己面前,“今天做了什么?”

顾长浥把他胃上护着的暖水袋换了一只,“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姜颂已经对他这种说话方式习以为常了,依旧美滋滋地把小砂锅的盖子揭开。

黄芪走地鸡丝粥的香气扑出来,姜颂迫不及待地舀起来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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